英瑞渾身是血被擡進來時，華庭震驚不已，明誠連忙上前診治，卻在血葫蘆一般的青年背後發現幾支箭頭，深深沒入背後皮肉之中。

那箭帶了倒鉤，即便再小心翼翼拔出來，也掀起一些皮肉，看上去便是極慘烈之狀，連昏迷之中的人尚且因感到疼痛而抽動，可想而知究竟是何樣的劇痛。

華庭面色冷得可怕，明誠剝下英瑞上衣，為他清洗傷口，血水一盆盆端了出去，室內門窗緊閉，血腥氣味久久不散，回蕩在眾人口鼻之中。

英瑞身上淤青交疊，還有棍棒痕跡，鞭痕累累，氣若游絲，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了，顯然是被人施以重刑，又拼著最後一口氣自那陰謀重重的漠北逃離歸來。

華庭坐在一旁，看被鮮血浸透的布巾賤賤堆滿瓷盆，雙目之中神色卻愈發深沈，他不言不語，卻能讓旁人明顯感受到他怒氣。“誰做的。”半晌，他開口，語調沈重，透著些許殺伐之氣，他現如今是當真動了殺心。

明誠拿起一支箭看了看箭頭，雙手遞交給華庭，“少主，您請看。”

華庭接過箭，當下便是瞳孔一縮，那箭頭上分明刻著大梁軍中所編序列，這毫無疑問是大梁之箭，而非匈奴的。

因此，英瑞此次是險些折在自己人手上。

華庭手中捏著那箭，兩只手指使勁，箭身應聲而斷，“混帳東西！”他低聲罵道，之前他便勸過英瑞不要去漠北，卻還是讓他遭此厄運，他當初沒能攔下他，此時自責不已。

“少主，我們應當從何處查起？”明誠請命道。

“既然沈玫讓你去查監軍，你便去，定要事無巨細。”華庭將斷箭扔在地上，“我倒要去看看，沈將軍的印鑒究竟是怎麽一回事。”

汴梁天牢之中，今日來了一位貴客，獄卒們見了忙不疊下跪行禮，牢頭原本趁著天冷飲些小酒，隔著窗縫一見此人來了，連滾帶爬便出了門，滿臉堆笑道，“太子殿下，您駕臨此處，可是有事？吩咐小的一聲便是，又何必貴步臨賤地呢，白白臟了您千金之軀。”

蕭澤聽他說話愈發不著邊際，不耐煩擺手道，”不必多言，沈玫現今關在何處？”

那牢頭先是一怔，隨後雙手交疊笑得別有深意，“太子殿下想見縣主，可縣主如今是待罪之身，依皇上命令是不能見外人……”

蕭澤嘲諷看他一眼，“你是要來做本太子的主了？”

“不敢不敢。”牢頭堆笑道，“只是皇上有命，小的們也不敢不從啊。”

聞言，蕭澤微一撇頭，身旁小廝變遞上一個布袋，牢頭迫不及待打開，裏面竟然是兩錠金錠，在昏暗牢獄之中尚且不能遮掩黃金光輝，將他渾濁雙眼之中貪婪之色照得更加明顯。

蕭澤冷冷道，“本太子是要代替父皇審訊罪人，有何不可？”

牢頭連連頷首，“太子殿下說的是，小人這便引殿下過去。”說罷，他便喚了兩個獄卒在前面點燈，躬身為蕭澤引路。

沈玫正閉目養神，聽見腳步之聲在自己門前停下，心中便覺蹊蹺。

這幾日雖不缺三餐被褥齊全，卻不得見任何人，她與關押沈之衍的牢房相去甚遠，父女二人雖然一同入獄，卻無從相見。沈玫不做焦急之態，依舊日日飲食，安靜得很。

她清楚極了，哭泣反抗此時都是無用的，倒不如靜下心來，想一想事情究竟為何會到如今地步，蕭遙回信還未到，不過想來也知他那邊情景必定水深火熱。

沈之衍不在，英瑞即將被斬首，這邊少了兩員大將，眾將士之中，還有暗自中傷沈之衍之人暗中蟄伏，不知那人是否會對蕭遙下手。而且匈奴大兵壓境之時忽然生出此種事端，軍心不穩還是小事，若讓匈奴知曉了此事，必定會借機攻城，蕭遙肩上重擔不言而喻。

沈玫此時便忽的有些心慌，聽到門口大鎖一聲響動，擡頭看去，竟然看到蕭澤走下來，見著滿地臟汙狼藉，眸中神色嫌棄不已，牢頭早已識趣地退了出去，當初仁安縣主退了太子婚事鬧得人盡皆知，太子想來懷恨在心，想要報覆也是人之常情。

沈玫目光淡淡，只是道，“太子殿下忽然駕臨此地，不知所為何事？”

蕭澤嘲諷道，“沈玫，這天牢之中住著滋味如何？”

“承蒙掛念，雖說清冷些，到底比起東宮好些。”沈玫微笑，那笑意卻不及眼底。

二人對峙良久，蕭澤一聲嗤笑，“你可知你目前是什麽狀況？居然還敢在本太子面前這般牙尖嘴利。”

他向下一指自己被灰塵弄得有些臟汙的綢面雲靴，“若是你此刻跪在本太子腳下，將這靴子舔凈了，說不定你還可以留得一命。”他言語刻毒，不懷好意看向沈玫。

“你要知曉，本太子是個顧念舊情之人，雖然你對我不仁，但畢竟婚約在時還曾有些情份，今日本太子來送你這將死之人一個逃脫之法。”他漸漸走近，伸了右手擡起沈玫下巴，摩挲那細膩如白瓷般肌膚，眼中盡是些骯臟顏色，叫人看了遍心中惡寒。

“若是你孕育皇家子嗣，那這一時半刻，你便是死不了的，本太子願意給你這機會。”

見他面上仿佛明晃晃寫著“本太子準許你獻身乃天大恩惠”，沈玫險些吐出來，她伸手扶上蕭澤手腕，分明起先還是柔順神色，但眼中厲色劃過，她手上紫玉手鐲寒光一閃，蕭澤頃刻之間便躺倒在地上，無法起身。

他仰面看著漸漸逼近的沈玫，似乎見著閻羅索命，“沈玫，你這是要刺殺太子！”

“殿下言重了。”沈玫輕笑著道，“相比太子殿下逼奸縣主，我又豈能及您半分？不過皮毛罷了，殿下謬讚。”

蕭澤此時真真正正慌張起來，他原本是誆沈玫的，只想見這女人在死亡逼迫下對他俯首稱臣之態，若下聖旨要殺她，他恨不得拍手稱快，但如今卻身份轉換，他反而被沈玫所制。

他額上一滴冷汗落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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